我一个人来到梅姨的酒吧,下午的时候还没开门。酒吧门口前有一个小的院子。我来得正好,正看见梅姨带个草帽,脖子上围着纱巾,在侍弄门前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梅姨手上带着胶皮手套,拿着小铲子背对着我。
我站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梅姨一直背对着我,我就只能小声说了一句:“梅姨!”
梅姨转身,她带着宽大的太阳镜。本以为她会不理我,或是让我离开。然而她却露出了笑容对我说:“孟崆!你今天不上班么?”说完又用拿着小铲子的手轻轻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你下周才去面试。”
我:“梅姨!我……”
梅姨:“别在那站着了,太阳这么毒,快进来。”
我:“哦!”
梅姨:“你先在凉椅那坐一会,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我先把这点杂草收拾完再陪你。”
我:“梅姨你不用管我,你先忙你的。”说完我便到了一杯水,一路赶过来,确实渴了。我看梅姨的小院子里满是一些花花草草,我基本都叫不上名字。花草多数都很茂盛,看得出梅姨是个细心的人。
我:“梅姨你这里的花好多!我都不认识。”
梅姨背对着我说:“我也是慢慢才认识的。我这个人啊!也没什么爱好,平时就靠侍弄这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我看到梅姨正在弄手里的那盆花,这个花很奇怪,说花看起来又不像花,但没有朵大的花瓣,只有顶头的粉红色一束。
我开口问梅姨:“你手里那个是什么花啊?”
梅姨:“这个?这个叫忘情草!在我的老家满山遍野都是。”
我:“忘情草?这个名字好奇怪!”
梅姨:“这个草的名字是有来由的。”说完梅姨便摘了一朵忘情草,把工具都卸下后走到我这边坐了下来。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说了一句谢谢后便讲起了忘情草的故事。
梅姨的奶奶和她讲:从前,有一对青年男女。两个人私定终身。但女方家嫌弃男子一事无成,男子决定去读书考取功名,证明自己。随后便整日苦读诗书。女子会背着家人偷偷跑出来照顾男子。一直到男子进京赶考。临行前,女子将家里所有财物偷拿了出来交给男子,男子也答应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回乡来娶她。但男子去了几年,一直未归。女子不听劝告,痴痴地等着男子。几年后,男子金榜高中,荣归故里。女子穿上衣柜里最漂亮的新衣服满心欢喜的去迎接。却没想到男子在金榜题名时就已婚配。这次回来是想让女子做小,如果女子同意便可将她一同接走。谁知女子死活不肯,整日关在房门不出。眼看当官报道的时间到了,最终男子不得不离开。男子离开后,村里就传言女子疯了,每天在村口的后山上等男子,整日以泪洗面,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他会回来的,他答应我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就这样度过了。一直到最后流着泪去世。女子死后,山上便开满了紫色的花。后来,有位老人途径后山的时候,发现了一大片紫色的花地,格外的显眼,在风中瑟瑟起舞。老人便问山上放牧的小孩,这是什么花?小孩说这花叫忘情草。老人想知道这花名的来历,因为他离开的时候还没见过有这样的花。小孩就告诉了他女人的故事。老人听完后泪流满面,原来老人就是年轻时的男子。老人仰天长叹道:终有落花潜巫山,再无相思寄桑田。后来,老人就生活在这花山的附近,一直到去世。老人死后,便葬在这紫色的花团中,他说此生对不起女子,来世愿一生追随。
我听完后,虽对里面一些说不通的逻辑和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但还是有些感动。感动于有人愿意为这朵花编织一个这样凄美的故事。但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来听故事的。我心想着怎么开口,但其实梅姨早就知道我今天的来意了。
梅姨:“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唯唯诺诺的说到:“对不起!我是为昨天的事情来道歉的。”
梅姨:“昨天什么事?我都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我:“我昨天,不是针对你,只是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真的很对不起!”
梅姨:“你的母亲?”
然后我就把我家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梅姨讲了一下,我想在我心里,算是和梅姨的秘密做个交换。也包括昨天和母亲通话的事情。
梅姨:“你还恨你的父亲么?”
我:“不知道。”其实我是没想清楚怎么回答,内心也是懵的。但我现在先不想想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隐私,便想求梅姨保密。
我:“我和你说这些我都没和别人说过。你能替我保密么?”
梅姨:“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建议你把这事当成秘密。”
我:“为什么?”
梅姨:“因为在我看来,秘密是过不去的坎,如果你真的释怀了,想开了。那就不会再觉得它是秘密,秘密,都是见不得光的。”
我不是很明白梅姨这话的意思,自言自语道:“秘密是见不得光的?”
梅姨:“嗯,我的事也一样。我都习惯了,我不怕被别人叫小三,或者什么更难听的,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这件事情不再是秘密,谁都可以知道。那样,不是更好么?”
我:“你是想和龙哥结婚?”因为我想不到这件事不是秘密的更好方法了。
梅姨:“并不都是吧!”
梅姨说的话越说越让我迷糊,什么秘密不是秘密,什么又见光又不见光,怎么又并不都是了。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去消化!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先记在心里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慢慢消化。
梅姨:“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秘密!”梅姨突然媚笑了一下,神秘兮兮的对我说。
我:“另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有些抓不到头绪,不知梅姨这个媚笑到底为何。
梅姨一字一顿的说:“你,是不是,喜欢…林….”
我突然大声的说:“没有!”还没等梅姨说完,我就已经开始矢口否认。我不敢直视梅姨的眼睛,因为她一直盯着我笑。
我:“他是我哥哥!”我继续争辩到,我也试着努力让自己也相信这件事。
梅姨:“哦?那你哥哥家住哪里?你的嫂子叫什么?孩子…”
我:“梅姨!”我大声的喊了一下梅姨的名字,又小声的说:“别说了。”
我确实很害怕,如果承认了这件事,就等于承认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毕竟在那个时候,我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害怕与别人不一样。害怕被人骂变态,恶心,不男不女这样的词汇。而且这种事一旦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好在林先生没有被发现,万一林先生的身份被知道,可能会对他的家庭造成影响。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梅姨:“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梅姨!我……”我沉默一下,下定决心告诉梅姨我的事,然后来替林先生隐瞒。
我:“我是喜欢男的!”说完了这句话我如释重负,准备着接下来的说词。
梅姨:“我问的可不是这件事!”
我:“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很恶心。”
梅姨:“哈哈哈,你看你紧张的样子,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年轻人不应该比我们更能接受么!”
我:“你不会歧视我?”
梅姨:“不会!”梅姨坚定的说。“我有什么理由歧视你呢?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啊!再说,你把你梅姨想成了什么?兵马俑么?哈哈哈哈哈哎呀!你可真是可爱死了!”说完她用手掐了我一下脸蛋。
我开始假装说:“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林哥我喜欢男人这件事。”
“不告诉他?”梅姨突然笑的更大声了。“你快要逗死我了!”我不明白梅姨为何笑,难道是我演的不够好?还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梅姨:“我和你林哥可认识好几年了,他的事我可比你清楚。”说完梅姨继续笑。
我:“你,知道,他?”
梅姨笑着说道:“嗯”
我突然有点对这个眼前的女人有些敬重,她能坦然的接受这还不开放的关系,还能没有歧视的和林先生成为好友,这可不是很多人能做到的。而且林先生以这样的身份结婚,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是被人所不齿的。
我:“梅姨,你真好!”我由衷的说道。
梅姨:“我哪里好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什么问题?”我说完便想起之前梅姨说的我喜欢林先生的那件事。
“我……”我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也憋的通红。
梅姨:“好啦!我知道了!”
我:“你知道什么?”
梅姨:“我啊!什么都不知道!”
我:“梅姨你都给我说糊涂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梅姨摊开两只手说道:“我也什么都没说啊!”
我们都什么都没说,但答案都在彼此心中。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想说的时候说不明白,懂的人自然懂。所以有些事情,不用去说,答案都很明白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已经懂了。这很奇怪,也很正常,不是么?
我:“梅姨我该走了!”
梅姨:“留下来吃晚饭吧!尝尝梅姨的手艺。”
我:“不了,我和同学约好了吃晚饭,再说,明天就要去面试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我起身准备离开。
梅姨:“那我也不留你了,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我挥手和梅姨道别,想起郝平说起唱歌喝酒的事,就和梅姨说:“梅姨,我过一阵想带同学来你这喝酒,可以么?我们同学毕业想一起聚聚。”
梅姨:“当然可以,随时欢迎。来了梅姨给你打折。”
我:“嘿嘿,那先谢谢梅姨了。”
梅姨:“不客气!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准备,让你的同学尝尝我调的酒。”
我:“嗯,好。那我先走了!”
梅姨:“对了!”梅姨犹豫了一下,说完这两个字就停顿了。随后就去了她的小花园里。
我:“怎么了?”
梅姨走过来,递给我了一只黄色的花说:“路上注意安全!”
我一脸懵的接过这个不知道名字的花,谢了梅姨后便回宿舍了。
后来我知道那朵花的名字叫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