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 访 者 档 案
我是墨逝,从2016年开始在北京女同志中心工作。北京女同志中心是一个成立于2004年的女同志社群机构。当时,一些积极的女同志运动家觉得,北京已经有一些男同的社群空间,女同志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有了北京女同志中心。 我今年30岁,在北京读完大学,留了下来。我28岁向父母出柜,这是我早在16岁时为自己定下的人生计划。我想,大概在25岁到30岁之间,我应该差不多能实现经济独立,对家里的依赖性减少,出柜时机也就成熟了。出柜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生育,我的计划是35岁之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真正到28岁决定出柜,我还是特别害怕。我看过太多出柜失败的案例,很多女同志出柜后被家里囚禁起来之类的,甚至被家里找男人强奸,我非常担心。但那一年,我觉得如果再不讲,我的人生计划推进好像会因此受阻,很难受。
过年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你28岁了,应该找个男朋友了。我说,妈,我谈恋爱了。我妈问谈多久了,我就说我谈恋爱的对象是一个女孩子,这是我第五次谈恋爱了,五次谈的都是女生。我妈听完沉默了。其实我已经给她做过一些前期铺垫,比如说聊天时刻意地聊聊一些同性恋明星、国外同性婚姻合法化之类的话题。但她当时的沉默还是把我吓到了。本来,我在那第二天就要离开家回北京,但看见我妈精神状态不好,就立马把票退了,又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星期。
离家前夕,我妈跟我说:“你要跟谁在一起谈恋爱,我都不管你,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了。反正你这辈子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但是我有些要求,比如说你不能跟你爸说(我爸妈已经离婚了),也不能让家里的亲戚知道,让我没面子。”后来,她也偶尔会问起我伴侣的情况。
至于生育,其实我很喜欢小孩。传统思想里,家里就得有一个孩子,这个家庭才够圆满。我觉得孩子是自己生命的一个延续,仿佛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你的孩子,你从小看着他长大,这个孩子跟你长得还有这么一点像,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但我伴侣目前还不太想要孩子,当然,这并不太影响我的个人意志,毕竟这是我的人生规划、目标以及想法。我的伴侣也并不反对我生孩子,她明确地表示只要我愿意,她就支持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所以如果以后有了孩子,更多由我来照顾孩子。
我怕我做不好一个家长。
我觉得自己有点家庭暴力倾向。因为我养了一只狗,有时候狗惹我生气,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脾气,揍我家的狗。如果是小孩,我也有点儿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对ta施加暴力。
还有经济方面的问题,我怕我目前的经济能力不足以支撑孩子的成长。生孩子不算特别贵,即便是做试管,也就是十万左右。但孩子出生后就不一样了。孩子出生后,你要考虑ta的教育问题。现在中国孩子压力蛮大的,必须去学很多东西,才不会输在起跑线上,比如早教、英语。如果不上这些课,孩子上幼儿园后可能跟其他孩子融入不到一起,我觉得这样对ta的发展不太好。
另一个困难是找精子。我妈妈其实愿意帮我照顾孩子,但她要求我生一个中国血统的孩子。她非常反对我生混血儿。她说,如果孩子是混血儿,她没办法跟亲戚朋友解释。如果我生一个中国血统的孩子,她可以解释说我在外面结婚离婚了。
但问题是,中国人的精子非常不好找。中国不允许买卖精子,单身女性也无法使用合法的精子库。所以,如果我要生孩子的话,我会去找国外精子库。精子肯定是不能寄到国内来的,作为女同志,你只能去精子库所在的国家,或者是去其他能够接收邮寄精子的国家受孕。虽然说国内也有地下产业,价格可能相对便宜,但我觉得不安全,风险太高了。
而国外精子库基本上都是外国人,连亚洲人的都比较少。我看过一个调查,欧美精子库里的亚裔精子只有7%,特别特别少。虽然说混血宝宝很好看很可爱,但很多时候,选择生混血宝宝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你没有太多更好的选择。
之所以选择精子库,还有另一层原因——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孩子和我生活当中的某个人产生一定的关联,特别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所以,我是坚决不会让我身边的任何一个男性参与到我要孩子的这个计划当中。如果这个父亲因为和孩子的血缘关系闯进我和伴侣、孩子的生活中来,会造成很多麻烦。
说实话,以前我也考虑过形婚生子,但后来越来越觉得这不靠谱。因为他出现在你的生活当中,跟这个孩子有情感维系,万一有一天我们哪怕一方出柜了。或者一方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想要离婚,那么孩子作为两个人共同的孩子时,还是会面对家庭破裂的问题。我本身来自一个离婚家庭。一旦想到我的孩子要面临这样的情况,我不能接受。
除此以外,还有未来孩子赡养的问题。我看过一个案例,有一个男人从未抚养过他的孩子,但等孩子长大了,男的老了需要养老,他找法院判这个孩子给他赡养费,法院居然支持了。
我也希望我国的同性婚姻能早日合法化。如果同性婚姻合法,同性伴侣生育面临的许多困难,比如生育成本、抚养权纠纷,都能得到解决。
原文来自公众号:多元家庭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