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贾政的视角来看,宝玉是个不学无术,被宠坏了的孩子。人们评论他,“潦倒不通庶务”,“于国于家无望”,废柴无疑。
他不是不通,是不屑通。那些通庶务的人在宝玉眼里,是禄蠹。贾宝玉是个有反骨的人,响当当一颗铜豌豆,煮不熟,锤不扁。
第十七回,大观园建好了,贾政带着众清客准备游园,题匾额对联。
宝玉正在园子里玩耍,堂哥贾珍笑道,“你还不快出去呢,一会子老爷就来了”。贾宝玉一听,一溜烟就跑出园了。他对父亲的惧怕,人人皆知皆知。
贾政命他一同入园,试试他的文才。
游览到稻香村的堂屋时,“纸窗木塌,富贵气象一洗皆尽”,贾政非常喜欢,问宝玉这里如何。向往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是很多达官贵人标配的自定义标签,古今无异。
早在进稻香村时,贾政就点评过了,“虽系人工穿凿,却入目动心,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喜爱之情,同游人皆知。
这一道送分题,宝玉不但答错,还发表了一番长论,驳了贾政的面子。
他说,这个田庄是人工造作,不近山不近水,无邻村无市集,没有自然之理,自然之趣,“非其地而强为其地,非其山而强为其山”,“百般精巧,终不相宜”。
贾政,假正经,面子最大。宝玉这一通话,气得贾政直叫人把他轰出去。
他对父亲的怕,更对比显出了他的真。
虽然很害怕父亲,也知道父亲想听什么,但被问起的时候,宝玉还是说了真心话。
他说稻香村远比不上有凤来仪。有凤来仪即后来的潇湘馆,是林黛玉的住处,稻香村则是守寡的嫂子李纨的住处。
潇湘馆翠竹成林,竹子开花就会枯死,得了肺病的林黛玉熬干了自己的生命,也没等来木石前盟开花结果。
稻香村是富贵温柔乡里孤零零一件展览品,年轻守寡的李纨用大好青春立了一座贞节牌坊,生活如同枯槁。
大观园半日游,陪同者众多,无名无姓,只得一个群像,一群摇头晃脑的老夫子。这一场戏的主题父与子的交锋,两人各执一词,潇湘馆是宝玉的心,稻香村是贾政的脸。
当着一堆奉承贾政的人面,打父亲的脸,宝玉好大的胆子。而这只是小小的开端,贾宝玉注定不会按照父亲期望的轨迹成长。
宝玉平常不爱与贾雨村之流来往,认为男子浑浊,只爱在女孩子的队伍里混,担心墙上画里的美人寂寞,丢下看戏的众人要去作陪,也不爱念书,旁人劝他专心仕途经济,就翻脸赶人……这些怪癖为人津津乐道,更让贾政上火,恨铁不成钢。
游园这小半日,是整部书中父子关系最亲密的一段时光。嘴上骂着宝玉,但是宝玉的才气很长脸,贾政全程都在笑,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在显摆自己的孩子,藏不住的骄傲。
这也是本书的一大妙处,千人千面,不褒此贬彼,脸谱化角色。越读此书,越觉得作者真是一个温柔的人,用一颗慈悲心,在讲悲欢离合。没有人能是一座孤岛,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宝玉的反叛有宝玉的纯真,贾政的严厉也有父亲的苦心在里头。父子俩的价值观不一样,这就是代沟。我们将故事带入到现代,你出身名门望族,是家族传人,父亲等着你光宗耀祖,你却对着祖辈苦心经营的家业一脸不屑,说这些都是浮云,我要当个诗人,这样一看,挨几回揍总是难免的吧。
宝玉的反骨是天生的。在青埂峰下时,不甘心被遗忘,在荣国府,不愿意被束缚。太虚幻境里,姐姐妹妹们都有判词册子,贾宝玉如果有,关键词当是“破”。先反叛,打破枷锁,再看破,离世出尘。
在青埂峰下,他只有清风明月相伴,在荣国府,他只有秦钟一个早逝的朋友。有反骨的人,生来叛逆,也生来孤独。
【往期文章】
久等了,朋友们!
9月开始,真是又忙又累,还遭遇了笔记本坏完手机坏等一系列乌龙事件。
接下来,打起精神继续更,同你们分享这个好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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