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孝明出生于五十年代末梢,上世纪七十年代,他上山下乡,在知青岁月中初尝男女、男男两种禁果滋味。八十年代,他踏入“渔场”,相识不少痴心人士,却奉行“一次起两次止”。奈何邂逅知己,坠入情网,共同走过十余年,直至对方远迁他国。更因友人关系,与圈内茶座歌手亦有交集,亲历当时流行的男扮女装演出盛况。
初尝禁果:从“知青”到返城
楚杰:能否讲下小时候的事?
曹孝明:我1959年在广州荔湾区出世,家里有两个哥哥,还有个妹妹跟弟弟。当时比较穷,父母都是工人。爸爸打工一个月赚几十元,要养这么多个孩子不容易。家里人相处很融洽,教育方式跟其他家庭没什么差别。在几个子女里,爸妈最偏坦我。我在学校里也很受欢迎,读书成绩好,在宣传队跳舞,还是文艺旗手,有活动时会去其他学校演出。
楚杰:几时开始发现自己有喜欢同性的倾向?
楚杰:在从化下乡时,有过什么样的性经历?
曹孝明:我1977年去的从化XX公社。女知青比较多,有三十个左右,男知青将近二十个。有很多女生喜欢我,为我争风吃醋。
我从小在广州城里生活,对上山干活一窍不通,平时有三个农民带知青上山,即是“农民带队”。有一次,当地农民杀了猪,邀请我和知青书记下山吃饭。我们顺着小路下山,走一个多小时去到农民家里。书记高我两届,我十八九岁,他大概二十出头。
村里没有电灯,点的是火水灯(煤油灯)。八点多就上床,整条村子户户都熄了灯,很安静。没过多久,书记已经睡着。我躺在床上,想动又不敢动,怕吵醒对方。过了一两个小时,混身酒味的书记,将手搭到我身上。接着,把嘴也伸了过来。闻到这阵酒味,我抗拒地想移开,半推半拱。谁知,书记抓住我手放到他的心口位置。听到他卜卜跳的心声,我的心也开始卜卜地跳。接着,我的手被抓住顺着摸到了他的下面。大家穿的都是“孖烟通”(孖烟通:平角内裤)的球裤,用一条橡皮筋勒住的那种。书记一手抓着我的手隔着球裤摩擦,用另一只手拉开自己裤头带,把我的手伸进了那里。当我的手碰到时,觉得好惊讶,身高一米七几的书记,东北人外型,人高马大,那里只有大拇指那么小。来回几下,他发出呻吟声,应该已经SJ,从我身上下来,继续睡了。唉,我的心情很难形容,带着些许失落,又很怕。我一整晚不敢睡着,直到天亮。起床之后,书记吩咐不要跟其他人说昨晚的事。他说因为喝了酒兴奋了过头,有些对不住我。
发生了这件事后,我见到书记时想避开,没见到他时又想见。他也尝试过找机会,喊我去他办公室谈心。后来,两人不了了之。现在回想起来,书记应该不是圈内人士,就算我没在身边,他可能也会自W来解决。在那个时代,大家都靠自W来解决生理需求,天黑一睡觉就可以听到旁边知青自W的声音。
下乡那几年,天气不冷时,每个知青睡一张床,四个人一间房。十一月开始天冷,半夜甚至会下霜,本地主任就让两个人“孖铺”,备两张棉胎,互相取暖。大家可以挑选跟自己“孖铺”的知青。我在知青里很受欢迎,经常被人提前“预定”,“哪!我这个月定了你啦,你不要跟其他人(睡)呀!”。
睡在同张床,会互相帮对方“打F机”S出来,纯粹发泄。帮同床知青打F机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讨论。一到晚上,就能听到木床发出吱吱声。年轻人性欲强,每晚都要打F机才能睡得着。当时没有草纸,每次打完飞机,S出来的东西甩到床边地下就算完事。所以,每个人的床边,都有着斑斑痕迹。
楚杰:知青的三年生活里,还发生过哪些故事?
曹孝明:最开始下乡时,我跟农民关系并不是很紧密。到了1979年,好多知青开始“倒流”回城。因为我当时在乡里的生产队有职位,也不怎么需要干活,还有住房补贴,所以没选择“倒流”。这时,我已经搬到了当地农民家里住。因此,跟当地农民的姑娘接触更近了些。
后来,有次农民户主带我去他姐姐家吃饭,又见到上次那位姑娘,两人有了眼神交流。再往后,农民仔去了她那间学校读书,我开始写情信,让农民仔带过去给她。几乎每日一封,姑娘再让农民仔带信回来。
最开始她并不同意与我交往,因为觉得知青很花心。拍拖之后,每隔几天,我就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去学校找她。那时,两人已经有发生男女之事,野外有过,办公室里也有过。
因为这个姑娘的缘故,当时我不情愿回来广州。我曾带过姑娘回家见爸妈,但我妈妈极力反对,原因很简单,姑娘是农村户口。如果我跟姑娘结婚,她就要跟我脱离关系,甚至说出宁愿去死这样的话。
1980年末,下乡已近尾声,广州许多工厂过来从化招工。我最终为了“孝”字,选择跟姑娘分手。临近回广州时,两人一起哭了整晚,就像生离死别。直到现在,她仍然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回来之后,我经常写信给她,让她找适合自己的男人。后来,她结婚时,我还过去参加婚宴,拍了合影。
楚杰:回来广州后,什么时候开始有女朋友?
曹孝明:不久后就有了。有不少女孩追我,但每段关系都不会维持很久。我处于过渡时期,并不打算谈婚论嫁。拍拖之前,我都会挑明不打算结婚,如果合适,大家一起开心,不合适就作罢。两人约会时,一般都约定好在公园门口,碰面之后在公园里边走两圈,找个安静黑暗的角落搞定男女之事。不像现在的人约会那么浪漫,哪有吃西餐之类的环节。
楚杰:会不会两个人去开房?
曹孝明:不会。那时候不让开房的,政策很严,要有结婚证才可以去开房。
坠入情网十二年
楚杰:谈一谈你当时进入同志圈的经历?
曹孝明:当时机械厂采用三班轮制。大概是(一九)八六年左右,我那天上中班,晚上十一点下班。我无意中踩单车路过南方大厦,进去文化宫对面的厕所方便。
一进到厕所,有几个男人站在尿槽处,三十来岁、四十好几的都有。厕所很脏,咦,为什么他们不撒尿却站在那里,像是特意站在那儿给人看。之前偶然听人讲过有些地方会有喜欢同性的男人聚集,难道这就是“那些地方”?感觉又惊又喜。我一走出来,三四个跟在后面也走出来。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较大胆,按住我的单车,邀我去喝杯东西。之后,带我去了另一个厕所打F机。当时没有电话或者call机,对方问我要单位电话,我拒绝了。回家路上,我一边骑车一边想,心里好矛盾。发现了这个地方,一阵窃喜,但又觉得以后还是不要来罢,免得学坏。回到家里睡觉时又想起它,下决心不再去,还是正经找个女孩过日子比较好。
谁知隔了两日,又心念想着再去。自己告诉自己,就去看一下,看一眼就好,不跟别人玩。时间一长,又开始心痒痒。去那里的人,一般都是下班后过去,晚上九点十点是最多人的时候,会有十几二十个。到了半夜十二点,演出结束的茶座歌星也会过去消遣……
楚杰:当时有无在厕所遇到特别喜欢的人?
曹孝明:没有。当时年龄还小,不喜欢和别人长情,一般都是搞完就算数。直到86年,遇到那个“朋友”阿远。
楚杰:你跟阿远是怎么样认识的?
曹孝明:有一天晚上,我下班之后,无意间又去了南方大厦附件的那间厕所,大家称为“二层楼”的那个渔场。第一眼看到阿远时,我并不是很喜欢。他上来望了望就下去了,过一阵又上来,主动找我聊天。他骑单车载我去了康王路喝汽水,然后两人去了他家。还记得那晚,他给我播了陈百强歌曲《散聚》。
陈百强专辑《凝望》
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但阿远很花心,趁我不在他家时,就会出去“勾人”。有一晚我下中班到他家,咦,为什么房间里已经熄灯,却还有光亮?因为我有他家钥匙,进去房间,一开灯,发现两个人盖在被子里。我这么突然地进来,两人连穿上衣服都来不及。阿远在旁边说,这位是涛哥,你看下“啱唔啱啊”(合不合适)。“唔啱唔啱!(不合适,不合适!),赶紧穿上衣服走啊!”我生气地大喊。吓得涛哥手忙脚乱,四处找他那副不知道掉在床头还是床隙的眼镜。
经历过这件事,后来阿远每次带人回来,会很迁就我的意见。跟阿远在一起后,我很少出去渔场“钓鱼”、结识新人。一般都是阿远带人回来,先让对方在楼下等,跑上楼问我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就三个人“玩”,不喜欢就叫对方走。有时,阿远下去好久都没上来,在楼下跟对方搂搂抱抱,被我一看到,他就吓得推开对方立马跑上来。
我跟阿远两人,一路走过来,维持了十几年。最开始时,阿远在工厂上班,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他不再去单位做,在自己家里开起了发廊,洗头、剪发一样一样开始学。当时我还没结婚,下班之后也会给他做帮手。我的头发曾被他拿来“试验”,不小心剪成“瘌痢头”,坑坑洼洼。虽然这样,还是会让他继续剪。喜欢一个人时,别说是剪头发,就算他说要剪阴毛,都会同意啦!
除了剪头发,阿远还帮人“扎晚装”,就是结婚的时候帮新娘扎髻扎绳。我之前看电视学会化妆,所以他负责扎髻我负责化妆,一次都有将近一百块的收入。诶,当时一百块已经算很多钱。
后来,在我妈催促下,八十年代末,我选择了结婚。对方是自己认识的姑娘,小我十岁。
结了婚之后,我继续维持着跟阿远的关系,两边“合理分配”。有时我上中班,就跟老婆说下班太晚,干脆就在朋友那里过夜。我老婆跟阿远的关系也很好,整天去他家串门。我儿子出世时,还认了阿远做“契爷”(干爹)。儿子读书,学费都是阿远出的。阿远说自己不打算结婚,有我儿子就够了。
后来,阿远选择了与从美国回来的女工友结婚,原因是他想出国。他结婚之后生了儿子,不久之后老婆生了重病过世。再往后,阿远申请(移民)去了美国生活。
楚杰:阿远什么时候去的美国?
曹孝明:97年,还是98年。他去美国时,我们已经在一起12年。离开后,他将家里的一切都交由我打理,包括一楼发廊,二楼三楼出租等。
人生何处不神奇
楚杰:除了跟阿远,你经历过什么样的同性圈内事?
曹孝明:阿远刚离开的那段日子,对我来说像是世界末日。我去健力宝(健身房)时,之前搭讪过我的“潮汕仔”过来安慰我,两人有了交集。潮汕仔很大方,吃饭都是他买单。每次还会买个榴莲让我带回家,因为知道我老婆喜欢吃。
两人的关系,断续维持了一年多。潮汕仔为人自私,经常过问我“行踪”,搞得我都没自由,慢慢开始疏远他。隔了大半年重新遇到,对方死缠烂打,我只能答应一起吃宵夜。然而我问问题时,他总是吱吱唔唔,答非所问。相处近一个月,才跟我坦白自己是双胞胎弟弟,我以前认识的那位是他哥哥。吓得我起鸡皮疙瘩,直到他拿出一张兄弟合影的照片,我才相信。
我跟弟弟交往联系了五六年。分手之后,我发誓,再也不要有长久贴身关系。有感觉就在一起,没感觉就分开。不要跟人有承诺,没必要为了一棵草,放弃整片森林。
另一个原因,是我有自己的家庭,没办法将时间跟精力、金钱分心出来,我需要顾家,需要为自己子女着想,额外的时间再考虑其他事情。
楚杰:你跟两个孪生兄弟的这些年,对他们有没有“爱”过?
曹孝明:很少。因为他……他在物质上支援了我,所以我只能在感情上尽能力陪伴下他(们),跟他们出去玩,但我对他们的爱并不多。
楚杰: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经历?
在沙面附近,清平药材市场的厕所里,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钓我,邀我去附近他家里“玩”。完事准备走时,遇上他爸买菜回来。哇!我心脏噗通噗通跳到不行,原来是半年前那位。对方见到我,也吓了一跳。我找理由离开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贼,跟爸爸“玩”,又跟儿子“玩”,多少有些罪过。后来,犯罪感减轻了些,因为我之前听人讲过父子两人、两兄弟、弟弟与姐姐都是圈内人的故事。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阿远没出国前,曾经带过一位上海人回来,一起玩过一两次。有次他跟阿远诉苦说自己老婆“好大食”(性欲太强),整天都欲求不满,自己满足不了她,让阿远代问我能否帮忙“满足”下。阿远劝了我好几次,最终我答应了这个“请求”。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去了上海朋友家里,跟夫妻一起吃了午饭,然后我在客厅休息,对方夫妻先“暖场”,接着我进房间,完成了这次“任务”。从对方老婆在床上的表现来看,应该很享受。后来,上海朋友又喊我,隔了好久我才又去了一次。总共两三次,再后来就没有了。
南方之夜
楚杰:什么时候开始有去同志舞厅消遣?
曹孝明:一九八几年时,我们会去惠福路上的国泰跳舞。国泰倒闭后,改成去人民中路的南方之夜,在广州日报社后边。南方之夜的入场券好像是十块还是二十,对于当时的消费,算挺贵的。每逢星期六就是同志专场。圈内同志会早早吃过晚饭,然后去舞厅。
楚杰:舞厅内会不会有表演节目?
曹孝明:偶尔会请嘉宾,不过大多数情况是没有的。有放Disco音乐,灯光很柔和,一对对相拥着跳舞。一楼中间是舞台,周边是台座,可以坐着喝东西,有些人会在座位上,你摸我我摸你。二楼是包间,几个人可以包一间房,进去里面喝酒,甚至群魔乱舞。
楚杰:除了同志舞厅,还有没有其他的圈内人活动?
曹孝明:茶座歌手在当时很流行。有些歌手,在演出之后还会去同志舞厅玩,时不时还会客串上台唱歌。
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男扮女装在公共场所表演唱歌,并不很少见。有些在圈内还很出名,譬如“芳姐”。我会认识“芳姐”这些茶座歌星,都是阿远在渔场带回来的。
“芳姐”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唱的都是梅艳芳或徐小凤的歌,模仿梅艳芳的声线,非常逼真。他还跟梅艳芳真人拍过合照。每次出场唱歌,打扮得比梅艳芳还漂亮,服饰上还有鸡毛、孔雀毛之类的,场下掌声如雷。
这些茶座歌手,在十一二点表演结束后,就会跑去渔场。钓到人之后,就一起去吃宵夜。我跟阿远,与“芳姐”吃过几次。有次“芳姐”没卸妆就来了,弄得吃宵夜时好多人都在看他。
大同酒家是“芳姐”的主场,基本上都让他包了,很风光。好像是从十点唱到十一点,然后跑场,打的去香港人在解放中路开的新光酒楼。有时去完新光,还会去海珠广场的旧街会唱。一般唱六首歌就会跑场。在阿远的建议下,我俩有帮忙去跑场两三次,帮“芳姐”拎衣服之类的。
“芳姐”唱歌时,有些观众会跑上台拥抱,塞纸币到他的胸口,基本都是十蚊(十块元)的面值。普通酒楼以及gay场,“芳姐”都会去。不过,gay场的观众反应要热闹、疯狂得多。当他在台上唱起慢歌《梦幻的拥抱》时,场内满满的是成对的基佬在相拥着跳舞;一旦唱快歌,台下就跳牛仔舞或disco。
梅艳芳《极梦幻演唱会》
一个晚上下来,“芳姐”可以收入两三百块。有时去东莞的场,有六七百;还会去更远的地方,比如深圳,甚至国外。就算是普通茶座歌手,一个晚上也赚到六七十。当时1980年代,我们(工人)的工资也就两三百块一个月。
平凡生活里亦有荷尔蒙
楚杰:谈谈你近年在广州同志桑拿的经历?
深圳的“阳光”同志桑拿,九几年时入场好像是25元。晚上十点才入场的人,就只收10元还是15元的过夜费。那里人气很旺,凌晨十一二点都会陆续有人来,很多在深圳的工厂仔去玩,顺便过夜。地上铺有很多床垫,happy完可以在那里睡;如果需要房间,就再多收50元。
楚杰:去香港的同志桑拿经历呢?
曹孝明:第一次去的香港同志桑拿,是“银河”。早些年,在“银河”有遇到不少人,各个年龄阶层都有。彩虹那间,专门都是肥佬(胖子)。尖沙咀那间,都是年轻人去。中环的那间最贵,有很多外国佬。六七年前,阿远从美国回来广州,我送他去香港坐机回美国,两人第一次去了中环那间。
楚杰:如何看待自己过往的男女性事?
楚杰:对于同志圈内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曹孝明:勤奋工作,不要将心思都花在寻找同性上面,不浪费青春,趁年轻多挣钱,业余时间可以找个“知己”相处。不要为了感情陷进去而痛苦,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梅艳芳说的,一切随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