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检查至今大概已经十三年了。也就是07年被查出患有HIV。那一年我正在读初一,应该是12岁的样子。12岁之前的种种经历也先不讲。
我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我发着烧躺在客厅的沙发眯着眼睛难以入睡,因为扁桃体发炎带来的咳嗽,外加上隐隐约约带来的不安感让我辗转反侧。因为那时候家里是两室一厅的住宅,爸妈睡主卧,姐姐睡次卧,我就睡在沙发上。之前父母问过要不要我睡姐姐的房间,我说没有关系,姐姐是女生,多有不便,我只要有地方睡就可以了,所以在客厅整整睡到了高中。当然这是后话。我半睡半醒间,突然听见妈妈吼的一声,然后就是止不住啜泣的声音从主卧传到了睡在沙发上的我。
因为我是遗传的扁桃体肿大,每次容易发炎,准备这次动手术割除,术前三项检查到HIV,医生打电话给父母确诊。至今也不知道是怎么感染的。
那种感觉让我非常恐惧害怕,我知道好像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事,我没敢敲父母的门,而是起床开了灯,坐在沙发上。姐姐可能也听到父母房间传来的动静,从房间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走过来一脸愕然地说爸妈好像哭了。姐姐比我大两岁,我们坐在一起,心如沉石的听着父母亲在房间,歇斯底里的哭泣,还听见爸爸跟妈妈泣不成声的讲,你小声一点,两个孩子在睡觉,你这样会惊醒到他们的。我跟姐姐当时已经猜测到这件事情与我有关,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那大概是凌晨两点钟,我发烧头很痛,又听见父母房间传来号啕大哭的声音让我咳得更厉害了。我就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客厅头顶那盏发黄的灯,头一次在那个年纪觉得心里很累很累,于是闭上眼睛,躺在姐姐的身旁,等待着黎明。我觉得就这样躺着吧,什么也不要来,什么也不知道,那样是最好的吧。
可现实是第二天一大早,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人,我看见父母一脸愁容, 眼睛红肿,眼睑还挂着深深的泪痕从房间出来,我心里无比的难过。亲戚朋友围在一起大概说了一下我的情况,很多人在安慰我父母,可说着说着,妈妈又开始哭了起来。我一看妈妈盯着我哭了。我瞬间忍不住,眼泪就不停地流。后来,姐姐看我哭了,她也难过的开始哭了起来。但爸爸还是忍着难过,带着哭腔叫我们别哭,可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像止不住的倾盆大雨。哎,我亲爱的家人啊,这大概是我们一家在众人面前最难过最难过,又最难堪,最难堪的日子了。
在之后一家人去了防疫站做了抽血检查,庆幸的是还好爸妈,姐姐都没有被感染。只有我一个人被感染了HIV,但也很不幸的是,我不但被感染上了HIV,还被染上了丙肝。而且极有可能是这两者同时一起感染的。除去性传播,母婴传播,那也只有血液传播了。但查到至今也不知道是怎么感染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想起很多年以后的一次夜间,爸爸抽着烟跟我讲,他说他最难过最绝望无助的一天,大概就是那天,我拿着退学申请书跑来跑去找各科老师申请签字,老师见我要退学感到很诧异就见了我爸在办公室谈了很久。
他说他在出来后的那颗办公室门口的树下抽了整整一包烟,他一直在说,每一个老师,都舍不得你走,说你读书很好,只要努力努力重点高中是肯定有的,为什么要退学呢?我不知道父亲是找的什么样的借口去搪塞我退学的事实,只是我可能永远也无法体会他作为父亲面对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那个时候又气又难过又无奈种种纠结的情绪让他记住了那个我跑来跑去的身影,和泛着氤氲热气的午后吧。
就这样我退了学,住进了医院,父亲也没去工作,和母亲在医院陪我。我想其实那段时间我是快乐的吧。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小学又住校,父亲工作忙。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然而现在父母陪在我身边了,却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普及一下关于这个疾病的知识:
1.艾滋病有阻断药,阻断药,阻断药。一旦你认为发生了高危性行为,赶紧在72小时内去疾控申请阻断药,只要病毒库没有形成,艾滋病毒就会在体内慢慢死去。
2.不要与陌生人发生高危性行为,不要以为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就放松戒备。艾滋病的潜伏期长到甚至连本人都不知道。
3.现在的艾滋病人只要正常服药,病载在仪器检测不到的情况下,是不具备传染性的。没错,只要他按时服药,病载在不可测范围,科学依据是不存在传染性的。并且病人几乎可以拥有像正常人一样的寿命。
所以你们身边有这样的朋友,请不要对他们怀有异样的眼光,因为他们更渴望关爱。
可怕的不是病毒,而是这么多年因病毒造成的人心惶惶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