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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在了首都机场,机轮碰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晃动,两天半的差旅总归是结束了。
一出了机舱,离了冷气充沛的室内,一股子炽热且干燥的夏日风直愣愣地扑在脸上。
和前两天在重庆的天总是多云不同。
北京天上云很少,孤孤单单挂着一轮金色的太阳,日光爆裂且明亮,晃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大壶眯了眯眼,两只腿没有放松,尽量走得快一些,试图将同事甩在后面。
是的,大壶一直自我定位清晰,他从不觉得自己算一件奇货可居的好东西。
他对自己的评价粗暴且简单,只有两个字:“烂货”。
在单身快两年的时间,大壶一直让欲望牵着头走。大概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呢?
一个小小的人,孤独地行走在一片宽阔望不到头的肉色欲海,饿了吃,渴了喝,随波逐流。
他知道有些约他的人有对象,不过他来者不拒,长得不差,互相愿意,上床都可以的。
道德观念,大壶没那么强。
他只有一点很是在意,他不愿意去碰直男。
直男两个字在圈子年龄大些的人脑中隔着一条红色的高压线。
他听过太多暗恋直男求而不得的事情了。
大壶不认为他会有朋友塔民的运气。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运气这个玄而又玄的东西或者是存在的,可他不认为会落在他的身上。
投入产出比太低的事情,在男生的身上他有过前车之鉴,那是一块硬骨头,不好啃。
他不想再做。
时间倒回两天,周五晚上。
卫生间,同事跟大壶说“一会要不要跟我睡睡”,那一瞬间大壶心里有无数只草泥马徜徉。
我他妈现在正焦头烂额,只因为惹上一个操蛋的直男呢。
你?我他妈不确定你是个什么东西?万一你又是一个双性恋,我可惹不起。
一个直男已经够让我麻烦了。
我承认,我爱死了做爱,我享受每一回和人赤膊相撞的冲击力,但不代表我是一个傻逼吧?
再添一个双性恋,我他妈脑子长瘤子了吗?
大壶转过头盯了一眼同事,坐在马桶上冷笑地回了一句。
“你有病吧,真以为我是个公交车,是个人投币便能上?”
同事急着吐掉口里牙膏的泡沫要去说些什么。
只是大壶的速度更快,他不想听,从旁边的抽纸筒迅速取了纸擦了屁股穿上裤子出去。
卫生间玻璃的门摔着合上,发出剧烈的摇晃。
酒店是标间,两张单人床,大壶躺在靠近窗户的一张,关了灯,没有说话。
同事出来了,试图跟大壶说些什么,大壶没有回应,他也没再说了。
也是,对着一个没回应的人说话,跟对着木头说话是一回事。
那得需要多厚的脸皮啊,沉默的空气重有千斤,很少有人能扛过。
同事应该不是个厚脸皮的人。
好在出差办的事情不多,只是参加一个策划的会议,半天的时间就结束了。
第二个晚上,大壶和同事躺在那个标间里面依然没有一句对白。
这样也好,大壶很疲倦了,男生好像有女友这件事是旧时的摆钟,巨大的钟摆左右晃动,余波未歇。
大壶是真没多的精力去琢磨其他和感情有关系的事情了。
游戏里死了一回都需要一段时间冷却。人在遭遇了一些讨厌的事情时也可以要一些时间来冷却,来恢复吧。
安安静静地过完出差的两天,等我回了北京立刻将他的电动牙刷给丢出去吧。
大壶想。
· 2 ·
出了机场,大壶走得很快,运气不错,刚到马路拦到一辆出租车。
报了西二旗的一个小区名,上车,关门,大壶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同事站在出口的方向,呆站着,眼睛望着出租车。
大壶的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这闲工夫去猜测他在想些什么。
在这世间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打洞,同事在想什么是他的事。
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小区不是大壶住的地方,是塔民住的地方。
大壶在北京的朋友不多,塔民是他刚来北京认识的,两个人撞了号没成情人成了朋友。
其实和塔民的联系不频繁,两个人隔了很久的时间碰着一些难搞问题才会在微信说上两句。
而且往往还不是塔民找大壶,大多数时间都是大壶在跟塔民抱怨。
大壶不是很喜欢塔民的性格,不是说不喜欢塔民,只是大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拧巴,委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喜欢说,只会藏在心里。
塔民和他合租的直男在一起了这件事,大壶是很晚才从塔民的嘴里知道的。
大壶问过他中间的曲折,塔民没提,只轻描淡写地说现在还行。
也应该算是吧。
听塔民说他和男孩子在一起有半年了,男孩子爸妈也知道,小日子过得还行。
前不久男孩子五一的时候还把塔民带回去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大壶他妈的羡慕死了。
只是大壶羡慕的是塔民的现状,塔民的性格大壶知道,谁知道塔民轻描淡写的“还行”两个字放大来看里面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委屈。
他不要。
不过塔民这种人呢,有一个好处,他很适合倾听。
在北京这个城市里,每一个人都有一大叠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想做讲故事的人。
尤其是同性恋。
每一个同性恋在聚会都抢着说他的事情,都只当独一无二的女一号似的。
大壶自己已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了,再碰着一个这样的人,两个人得抢着说,那太累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人听他说说话。
在楼下小区的水果铺买了一些水果,大壶拎着上了楼,他在车上给塔民发过消息。
到了门口敲了门,开门的不是塔民,大壶猜是他的男孩子吧。
“是大壶吧,我是小民的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塔民的直男,男朋友!”
大壶从男孩子的身旁钻了进去,换了拖鞋,放下水果,朝沙发走过去,坐着。
塔民从厨房出来穿着睡衣,端着一盘切好冰镇过的水果,坐在大壶的一旁。
大壶没来过塔民的住处,墙上贴着两个人的照片,好像是东极岛吧,看着还蛮恩爱的。
“怎么了,你是不是碰着什么事情了,刚在微信里问你也没说。”
塔民坐在大壶的旁边,男孩子坐在了塔民的另一边,紧紧靠着塔民,没有说话。
伸手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取了一块西瓜吃了一口,很凉快。
“等等,我先把这块西瓜吃了,刚热得不行。”
大壶将西瓜吃完了,一句一句地将这段时间和男生与同事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了,塔民没说什么,男孩子却坐在一旁问了一句。
“那个,我问一下哦,你现在对男生有什么想法吗?建议你可以听听他解释,听了做决定可能会好一点,至少不会后悔吧。”
大壶在塔民家聊了很久,男孩子一会给塔民嘴里塞片西瓜,一会又塞颗葡萄的。
仿佛塔民是给人打断了手上了石膏似的,真他吗讨厌,秀他妈的死恩爱!
从塔民家出来下楼,外面的天色发黑了。
打了车,回了小区,上了楼,大壶还没走到门口,只见电梯口蹲着一个皱巴巴的身影。
那身影见电梯门开了,立刻站了起来,大概是蹲的时间有些久了,站起来时两只脚有些麻。
他往后靠了一点,靠着墙壁,黑暗里,映着电梯门的两颗眼睛亮亮的盯着大壶。
“你他妈终于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