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冬天,我为了生活费在南方拍了一个月果照
其实早在 2016 年,我就已经毅然决然踏入拍裸照的坑。那时候还在上学,有个学姐学金融,但无比讨厌自己的专业,于是她课余时间成了一位自由摄影师。刚开始,她对人体非常感兴趣,也拍过几次,但似乎拍我的那次是她第一次面对全裸的身体。
我和她,还有另一个女孩模特约在一个小宾馆,后面是一个平静的、略微浑浊的湖。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且自然,以至于如今回想起,大部分细节都模糊了。
现在回想我也真是心大 —— 我把这组图发在了朋友圈,且没有屏蔽任何人,包括我爸妈。爸妈的确有些意见,但我解释过后,他们也没说什么。而且下面的评论也几乎全是正面,很多人都对我表示鼓励。当时真的太坦然,而且一点没有照片被盗用或被指指点点的顾虑。
后来我和 Lily 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的镜头下,我们也一起当过别人的模特。
2018 年的冬天,我辞了工作待业,无所事事过了几个月,直到信用卡还款的日期临近。
在十二月找工作似乎不太现实,一时半会我也没找到能缓解财务危机的办法。如何形容那时的生活呢:有一天晚上我翻了翻冰箱,发现还剩六个速冻馄饨和七个汤圆,于是灵机一动把它们煮在了一起,第一次吃差点要吐出来。后面吃习惯了,居然爱上了那个味道。
感谢互联网,听闻我最近的财务状况,朋友发来一个网站,说这在招模特,要不你去试试吧。
打开网址,首先是看到一个女孩全裸坐在公路的绿化带旁,背后是成排在等红灯的车,甚至能透过摇下的车窗看清司机的脸。往下拉,另一个女孩全裸地靠在地铁的柱子上,背后隐约能看到人影。
虽然有些涩-情意味,但习惯了艺术摄影艰苦拍摄环境的我没觉得特别出格 —— 全裸躺在飘着绿色水草的湖边、全裸蹲在树林里的经历我不止一次,需要避开路人也已是司空见惯。而现在,拍这个居然还能赚钱!这个让习惯了用爱发电献身艺术的我激动不已。
另外,虽然它很明显是个靠照片吸引会员的商业网站,但主页设计很干净,模特的脸都被打了码,还能看到管理员与用户的对话回复:
管理员: “ 对啊,下次我们争取去xx也拍一次。 ”
很难不对这种坦诚的对话产生信任感,何况我还负债累累。
向对方说明来意之后,那边先是让我报上身高体重,然后让发一张全身照。我发过去之后见对方没回复,又补充说我之前有过很多裸体拍摄的经验,不会惧怕镜头等等等,简直跟面试找工作一样,不,面试找工作可能都没这么认真。
也许是被我的真诚打动了,D(网站负责人)说这周六下午想在某商场拍一场,三个小时,报酬 3000 元。我立马同意了,这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啊!
当整个 team(对,原来是个小团队)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本来还多少保留的防备很快卸下了 80%:两个看起来很宅男的摄影师叫 Ben 和阿勋,一个高挑的女孩模特叫凡凡,大家的年龄相仿,相比我的害羞内敛,他们显得尺度合适地友好,跟我打过招呼后就开始讨论设备问题。原来大家都是这么正常的人类!
当天第一个拍摄点定在地下停车场。凡凡叫我先去厕所换衣服,就是真空穿上一件长风衣,这样方便随时开始拍摄。风衣确实好用,能在一秒之内完成全裸到路人的转变。D 让我跪在一个柱子后,上身挺直。四下观察,我这一侧无人,而柱子后面正巧有人走过,他们示意:脱!然后就是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整个过程没超过 20 秒。
大家逐渐进入状态后,D 建议我尝试一个特别刺激的地点:汉堡王。店里起码坐了 20个人,我一脸难以置信: “ 这要怎么拍?! ” D 云淡风轻,示意我找到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我观察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们是想找到找到一个所有人都低头吃东西的瞬间!Bill 负责放哨,凡凡在角落给帮我收衣服,直到 D 一声令下,我迅速扯掉风衣扔出去,还要注意表情管理:面露微笑、宠辱不惊,就跟穿着高定在法式餐厅摆拍的网红一样自然,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可真的纹丝不挂。
拍完之后我基本不敢回头,穿上衣服光速逃离现场,凡凡安慰我:没事儿,没几个人看见!
行吧,很有用的安慰。拍摄完后,D 把我们送到地铁站,回去的路上我就支付宝到账 3000 元了。
不过也是这三千块,让我在之后的几天越来越犯嘀咕。之前从未拍过商业类型的裸照,这事儿是不是有法律风险?我终于忍不住上网输入: “ 公共场所拍果照是违法吗? ”
这么说来,两年前我就开始违法了啊。那……国内行为艺术家和摄影艺术家们涉及到人体的作品,岂不也是违法行为?我继续搜索了中国当代(行为)艺术史上较为知名的作品:《为无名山增高一米》,并惊讶地发现,同样在知乎,它被誉为 “ 20 世纪中国当代艺术最后的浪漫”,又没人提违法的事儿了。
哦,一定是因为上面所说的 “合理原因” :搞艺术,这个公开场所裸露的原因比较合理。可是当我转战微博,发现这个原因似乎也不够 “合理”。
最后我搜到一篇关于裸照的报道,某副教授回答: “ 我们尊重真正的艺术创作,但是不能让艺术创作带上涩-情的色彩。
hmm,可是涩-情跟艺术的界限到底在哪呢? “ 人体艺术 ” 是涩-情还是艺术呢?这个标准恐怕谁说了都不算,得 “ 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 ” 说了才行。算了,我也别琢磨自己到底违不违法了,反正拍都拍完了。
说来(不)惭愧,我又一次为金钱妥协了。去之前,我跟几个朋友,包括 Lily 说了这件事,她们基本都是义正言辞地骂我: “ 你疯了吗? ” 哪怕我解释许久之前已经有过接触,对方人很正常友好。Lily 说: “ 一个月太久了,你得想清楚。而且你们也没有签协议或者合同,不付你钱是小事,真出点事的话你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道理,总之第二天我就出现在了南下的火车上(大家别学我)。这次 D 没来,只有 Ben、阿勋和凡凡。
一觉醒来,到了第一站。我们四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走了半小时才到酒店,到房间后我瘫软在床上,凡凡说她去跟 Ben 踩点,然后就轻盈地走出房间,我已经隐约有种 “ 这次拍摄赚得不会是 easy money ” 的觉悟。
事实比我想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了第五天,我已经想自费回家了:早上七点半起床,要赶在游客占领之前拍摄一些地标建筑;中午回去休息两个小时,再出门边走边拍,直到晚上八九点结束。有一次在沙滩上为了带到远处的景观建筑,我们冒险贴着岸边的岩石走,全身都被浪打湿,最后踩着湿透的鞋回酒店。从此知道了,潮湿的南方冬天,比北方的冷还刺骨。
头几天的拍摄算是整个行程中最刺激的部分 —— 每一个大小景点,我跟凡凡基本都裸过。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个屋顶,类似观景台,能俯瞰大半个景区,但是游客非常多,后面甚至还有一所中学。于是一边注意游客,一边躲避走廊上的学生,我们又极限了一把。
最终,我们在一个月以内走过了四个城市,每个城市平均停留一周。因为拍摄路线跟游客的游览路线是一致的,累得不行的时候就安慰自己:就当来玩儿了!
随着拍摄时间推进,大家的心态也越来越焦灼。长期在外和密集工作带来的疲惫感日益增长,到最后几天基本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说实话,这比正常互联网公司月薪一万五的工作累多了。我跟凡凡算是很能忍的,俩摄影师拍完之后还要拷素材、处理照片,最后几天大家基本处在互相鼓励的境地:再忍几天,马上就能回家了,再忍忍!
也不是完全没有快乐时光:第二站的时候,我们定了一家很舒适的 airbnb。我和凡凡分别住一间,两个摄影师住一间。某次拍摄结束得早,阿勋和 Ben 居然去买了菜,然后做了一桌饭:红烧排骨、辣炒花蛤、剁椒鸡蛋、白灼菜心……我跟凡凡基本就负责惊叹和吃。此外,大家也都有自己的正常社交圈,结束工作后会轮番跟男/女朋友打电话,有人选择向恋人和朋友隐瞒自己的工作内容,有人不介意公开,没人为这样的工作性质太过烦恼。
行程结束的时候,大家热闹地告别。回北京之后,我找到了工作,跟他们也渐渐失去联系。现在距离拍摄已经过了两年,我突然想起这个网站,发现网站网址已经失效,无法打开。
记得 D 看到照片后还劝过我不要打码,出于保护自己的考虑,我坚持拒绝了。但我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照片在网站上或网站会员群里有没有被严格打码后再传播,也无从查证,只能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至少,我选择相信他们。
国内对于 “ 裸体 ” 的态度依然暧昧,去年,川美院长亲自示范人体写生还曾登上微博热搜。评论中觉得裸模 “ 伤风败俗 ” 的大有人在。高校美术教育尚且如此,人体艺术摄影就更难以被接受了吧。
我不会说自己拍的商业片是艺术,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曾经拍的那些裸照很美 —— 事实上,很多打破 “ 公序良俗 ” 的东西都很美。不过以后我大概只会在朋友的镜头下裸,而我拍的第一组裸照,在朋友圈已被设置为仅个人可见。
四川·成都
不过换个角度想,又有什么明确的界限呢?曾经在p站看过一段视频:一个女孩全裸走过深夜的街头,背景是超大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红色大字。这个视频的题目关键字是露出,可我觉得这就是了不起的当代艺术